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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des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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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编号( hào)17》（ Mickey 17 , 2025）的一个高潮部分中，庆典( diǎn)的围观人群中的18号米奇( qí)拔出手枪，向台上演讲的( de)殖民地管理者马歇尔开( kāi)火，子弹擦过后者的面颊( jiá)，引发了一阵骚乱。如果说( shuō)这个桥段的出现丝毫不( bù)会令人感到惊讶，那么不( bù)只是因为这位罗伯特（·帕( pà)丁森）在此只是在假扮电( diàn)影史上另一位罗伯特（·德( dé)尼罗），一个暴戾的出租车( chē)司机模仿犯，而且还因为( wèi)，在去年7月的美国大选中( zhōng)，全世界的观众已在现实( shí)中见证了一次场面十分( fēn)雷同的刺杀，不过与电影( yǐng)的情节不同，这场刺杀远( yuǎn)非一个政权岌岌可危的( de)信号，而是反倒成为了一( yī)个领导人树立名望与权( quán)威的关键一步。
奉俊昊的( de)这部科幻新作对美国现( xiàn)任总统唐纳德·特朗普的( de)讽刺可谓是一目了然，甚( shèn)至有些过分轻车熟路，毕( bì)竟早在2017年——特朗普首次任( rèn)期的第一年——的另一部韩( hán)美合拍作品《玉子》（옥자）中，他就( jiù)已经书写过一次类似的( de)美国政治寓言。2020年，当特朗( lǎng)普公开批评奥斯卡奖将( jiāng)最佳影片颁给《寄生虫》（ 기생충 , 2019）时( shí)，两个素来颇有渊源的领( lǐng)域的当红名人——一个爱拍( pāi)政治电影的韩国导演，一( yī)个对电影略知一二的美( měi)国政客（起码他知道《日落( luò)大道》[ Sunset Boulevard. , 1950][1]）——戏剧性地成为了彼( bǐ)此的“死对头”。一年之后，特( tè)朗普被白宫扫地出门，奉( fèng)俊昊坐拥好莱坞的青睐( lài)筹拍新片，对决的局势似( shì)乎无比明朗。然而又是四( sì)年过去，局势再次悄然翻( fān)转：特朗普在刺杀中幸存( cún)，支持率一路飙升，不仅赢( yíng)下了大选，而且其形象和( hé)大名眼看着就要和里根( gēn)一样载入保守主义政治( zhì)的史册；而在另一边，随着( zhe)疫情三年冲淡了人们对( duì)以《寄生虫》奥斯卡夺冠为( wèi)尾声的10年代电影盛世的( de)记忆，奉俊昊似乎同诸多( duō)进军好莱坞的外国导演( yǎn)一样，在一鸣惊人之后陷( xiàn)入后继无力的窘境，新作( zuò)在北美市场不说是无人( rén)问津，至少也远远比不上( shàng)前作当年的流行。
[1]在 20年初( chū)的一次竞选集会中，特朗( lǎng)普称：“今年的奥斯卡有多( duō)糟糕，你们看到了吗？‘获奖( jiǎng)的是……一部来自韩国的电( diàn)影。’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 wǒ)们和韩国在贸易上已经( jīng)有够多问题了，结果他们( men)还把‘年度最佳电影’奖给( gěi)了韩国？我在找像《乱世佳( jiā)人》这样的电影——我们能不( bù)能让《乱世佳人》回来，好吗( ma)？《日落大道》，那么多伟大的( de)电影。
颇为遗憾的是，如果( guǒ)《编号17》的制作发行周期没( méi)有因好莱坞罢工事件延( yán)后一年，那么它或许有机( jī)会提早几个月“预言”那起( qǐ)世界瞩目的刺杀，而不至( zhì)于像现在这样，同一众平( píng)庸之作（包括他所赏识的( de)阿里·阿巴西执导的一部( bù)传记片）一齐被归入所谓( wèi)“后特朗普时代电影”之列( liè)，犹如一纸过期的檄文，其( qí)试图口诛笔伐的暴君已( yǐ)经先一步宣布了胜利。似( shì)乎在这些关键问题上，电( diàn)影与其所处时代总是错( cuò)位的，不是太迟，就是太早( zǎo)——例如，索德伯格在《传染病( bìng)》（ Contagion , 2011）中描绘的末世图景直到( dào)九年后才显明了意义，但( dàn)那又如何？恐怕一切的本( běn)质不过是马后炮式的巧( qiǎo)合，要想从浩瀚的电影史( shǐ)里搜罗到针对当下现实( shí)的一些蛛丝马迹的预兆( zhào)，并非什么难事。
那么，故事( shì)是：在飞往殖民星球的飞( fēi)船上，身为“消耗品”的米奇( qí)每每被派去执行危险任( rèn)务，死亡后再被重新“打印( yìn)”出来，直到有一天，没死透( tòu)的17号米奇碰上了新鲜出( chū)炉的18号米奇……改编自一部( bù)名不见经传的科幻小说( shuō)，《编号17》中对资本主义通过( guò)新科技来创造新的剥削( xuē)形式的想象，并未超过近( jìn)十年来一些经典科幻美( měi)剧（《黑镜》[ Black Mirror , 2011-2023]《瑞克和莫蒂》[ Rick and Morty , 2013-2023]或《人( rén)生切割术》[ Severance , 2022-2025]）的脑洞限度。经( jīng)典的“沼泽人”问题 [2] 引发的( de)主体同一性悖论在诸多( duō)电影里都有过演绎，最知( zhī)名的可能是《致命魔术》（ The Prestige , 2006），本( běn)片里的复制重生技术也( yě)可被视作它的赛博朋克( kè)变体。
[2]沼 泽人思想实验（Swampman Thought Experiment），由( yóu)哲学家唐纳德·戴维森（Donald Davidson）于( yú)1987年提出。假设某天，戴维森( sēn)在森林中被雷劈死，而十( shí)分钟后，另一道雷击在附( fù)近的沼泽中随机生成了( le)一个与他完全相同的复( fù)制体，这个“沼泽人”拥有与( yǔ)戴维森本人相同的外貌( mào)、记忆和行为，但它是偶然( rán)形成的，并没有经历原人( rén)的人生经历。沼泽人还是( shì)原来的那个人吗？它的思( sī)想、语言和意图是否仍然( rán)具有意义？该思想实验挑( tiāo)战了意义是否依赖于历( lì)史因果关系，并在20世纪末( mò)引发了关于心灵哲学、语( yǔ)言哲学和身份认同的广( guǎng)泛讨论。
这让我想起，多年( nián)前我曾与两个朋友就敢( gǎn)不敢进行这样的复制、以( yǐ)及复制之后“我还是不是( shì)我”争论了几个小时，当时( shí)我对他们不带任何犹豫( yù)的肯定感到震惊和不解( jiě)。然而现在我明白了，其实( shí)所有人，无论是否愿意，都( dōu)注定要将自身的连续同( tóng)一建立在无法被确证的( de)假定之上，只要你睡过觉( jué)；更不用说经历过喝酒断( duàn)片这类会丧失一部分记( jì)忆的意识中断——醒来的我( wǒ)还是不是昨天的我？沼泽( zé)人问题的结论是无法证( zhèng)明任何一个人不是沼泽( zé)人，不知不觉中，我们可能( néng)早已被偷换成17号、177号、1777号的( de)自己；但不会有人因此恐( kǒng)惧睡觉（其实还是有的，他( tā)们被视作精神病人），毕竟( jìng)不会有人担心自己某天( tiān)失眠出门夜游，回来却看( kàn)到另一个自己从床上醒( xǐng)来——如果《编号17》这么拍，估计( jì)会加倍地“细思恐极”，可那( nà)就不是奉俊昊，而是某种( zhǒng)……大卫·林奇式的情境？（17号米( mǐ)奇和18号米奇的确是在床( chuáng)上首次发现彼此的存在( zài)，借由一个技术上十分精( jīng)彩的镜头——这当然只是个( gè)巧合。）
以上的衍生讨论与( yǔ)电影本身关联不大，因为( wèi)《编号17》中的复制人首先必( bì)须被视作一种电影效果( guǒ)，而一旦如此，我们就会发( fā)现，“复数的我”其实是电影( yǐng)所能制造的最基本的奇( qí)观，至少可以追溯至一百( bǎi)年前的默片《剧院》（ The Play House , 1921），其中所( suǒ)有角色都由巴斯特·基顿( dùn)一人饰演。进一步说，“一人( rén)分饰多角”的手法不只是( shì)一种表演层面的挑战，它( tā)还涉及到了电影认同的( de)核心生产机制。在《编号17》中( zhōng)，“二重身”的同框出现几乎( hū)不会引起任何诸如“我该( gāi)认同/代入哪一个‘主角’？”的( de)困惑，这当然一方面归功( gōng)于奉俊昊在调度上的设( shè)计和引导，另一方面也是( shì)因为，17号和18号虽然生物学( xué)上完全一致，但却被我们( men)视为截然不同的、甚至可( kě)以说本质上没有什么共( gòng)通之处的两个“角色”。旁白( bái)将叙事视点固定在17号身( shēn)上，18号被当做次要角色，这( zhè)是对上述“认同哪个主体( tǐ)”的问题的一个较为安全( quán)稳妥的回答，即，认同被我( wǒ)们更早看见、更“熟悉”的那( nà)个，而不是后来“闯入”的那( nà)个，尽管从情节设定上说( shuō)，他们都是平等的复制体( tǐ)，而真正的原初的本体早( zǎo)已在某次危险任务里死( sǐ)去。类似的情况发生在去( qù)年的《某种物质》（ The Substance , 2024）中，在那里( lǐ)电影本身并没有随着女( nǚ)主角的分裂而一同分裂( liè)，因为我们自然而然地会( huì)代入旧身体的视角，而将( jiāng)那个新的身体视为一个( gè)陌生的、异己的主体；“某种( zhǒng)物质”使用说明里的“务必( bì)记住你们是同一个人”之( zhī)于电影观众只可能是一( yī)句无效的警告。
的确，在电( diàn)影中，我们倾向于将同一( yī)个人视为很多个不同的( de)人：例如，我们绝不会将《大( dà)都会》（ Cosmopolis , 2012）里的帕丁森、《新蝙蝠( fú)侠》（ The Batman , 2022）里的帕丁森和这里的( de)两个帕丁森混为一谈。这( zhè)并不是在说，帕丁森把不( bù)同的角色乃至不同的复( fù)制体演得性格鲜明（不妨( fáng)说人物塑造上过大的差( chà)异是本片最大的败笔之( zhī)一），而是一种更为激进的( de)、本质性的表述：我们之所( suǒ)以认为17号米奇和18号米奇( qí)是两个彼此不同的复制( zhì)体，而不是特效合成镜头( tóu)里的同一个演员，并不是( shì)任何证据说服了我们，而( ér)单纯只是我们愿意这么( me)相信罢了。这个表述也可( kě)以被倒转过来，即，同样没( méi)有什么证据能证明在不( bù)同的分镜头里出现的演( yǎn)员是同一个人：上一个镜( jìng)头里，帕丁森从左侧出画( huà)，下一个镜头里，他又从右( yòu)侧入画，我们并没有理由( yóu)认为，在镜头的缝隙之间( jiān)，他就是直接这么走过来( lái)了，而不是比如说，在片场( chǎng)坐下来休息，补补妆，等待( dài)下一个机位的布置，再拍( pāi)一条保险镜头，让替身帮( bāng)他拍远景等等。在视觉暂( zàn)留原理和库里肖夫效应( yīng)之外，真正保障了电影中( zhōng)的主体/电影自身的主体( tǐ)的连续同一性的，正是观( guān)众心中这种堪称一厢情( qíng)愿的心理认同，即克里斯( sī)蒂安·麦茨所谓的“想象的( de)能指”——属于电影本体的沼( zhǎo)泽人幻觉。
从《杀人回忆》（ 살인의 추억 , 2003）大( dà)获成功开始，奉俊昊俨然( rán)已被塑造成中国科班业( yè)界对导演的某种理想型( xíng)。你的确可以对《寄生虫》开( kāi)场长镜头起幅构图中晾( liàng)衣绳和窗户的斜度大加( jiā)分析，或者仔细推敲片中( zhōng)落地窗内外、地势高低的( de)空间设置的隐喻，但如果( guǒ)仅仅关注这些方面，显然( rán)就错过了他电影中那些( xiē)尤为有趣的怪咖时刻，那( nà)些工整结构之中的不平( píng)衡的部分。和大卫·芬奇那( nà)讲究完美和精确的“教科( kē)书”不同的是，奉俊昊电影( yǐng)中的人物和情绪总有些( xiē)微妙地过火，这种感觉很( hěn)难用文字描述，或许只能( néng)形容为一种“动漫似的表( biǎo)情丰富”——注意是动漫（cartoon/anime）而不( bù)是讽刺画（caricature），让我们暂且区( qū)分两种姿态不同的浮夸( kuā)性，后者意味着一种单义( yì)刻板的修辞，而前者则指( zhǐ)向一种被放大的生动和( hé)……可爱。
这种特质仍在《编号( hào)17》中得到了保留，尽管很多( duō)时候被淹没在了好莱坞( wù)电影工业差强人意的行( xíng)活之中：那些由《汉江怪物( wù)》（ 괴물 , 2006）的设计师制作的外星怪( guài)物以羊角面包为灵感来( lái)源，戴眼镜的善良科研人( rén)员多萝西和17号米奇一边( biān)急匆匆地走着，一边模仿( fǎng)它们的声音对彼此尖叫( jiào)。史蒂文·元演的韩国哥们( men)、不分场合拿着摄影机开( kāi)拍的神父甚至马歇尔本( běn)人都有各自好玩的时刻( kè)（并不是指那些讽刺性的( de)时刻），可能只有马歇尔的( de)妻子伊尔法一直比较可( kě)怕，但这也许是因为托妮( nī)·科莱特的脸总让人想起( qǐ)她在《遗传厄运》（ Hereditary , 2018）里的表演( yǎn)，其实她对酱料的执着也( yě)比较像是某部儿童片里( lǐ)的反派会有的设定。这也( yě)是为什么，虽然同样是在( zài)一个封闭系统内隐喻性( xìng)地描绘阶级秩序，《编号17》却( què)并不会像《悲情三角》（ Triangle of Sadness , 2022）或者( zhě)《可怜的东西》（ Poor Things , 2023）那样故意呈( chéng)现一些令人作呕的图景( jǐng)来惹人反感。在这里，一点( diǎn)点愚蠢比起受讽刺的丑( chǒu)态，更像是某种可爱的洋( yáng)相。
但把《编号17》完全当做一( yī)部没有包袱的动画片也( yě)不符合实际情况。奉俊昊( hào)的确远不至于沦为鲁本( běn)·奥斯特伦德或欧格斯·兰( lán)斯莫斯那般的电影节、颁( bān)奖季投机分子，但他当然( rán)也有自己想要抵达的“深( shēn)度”，否则就不会有《杀人回( huí)忆》和《寄生虫》中一环套一( yī)环的反转，不会有《雪国列( liè)车》（ 설국열차 , 2013）和《玉子》中的反资本主( zhǔ)义寓言，更不会有《编号17》中( zhōng)对特朗普的含沙射影。实( shí)际上，继承着韩国电影的( de)特色题材传统，十几年来( lái)奉俊昊一直孜孜不倦地( dì)把“阶级”当做自己电影最( zuì)核心的主题，远早于全球( qiú)政治风向的大规模右转( zhuǎn)。就这一方面而言，《编号17》的( de)中立主义简直意料之中( zhōng)地无趣；一如前几部作品( pǐn)，奉俊昊既嘲讽保守主义( yì)秩序的既得利益阶层，又( yòu)不信任刺向秩序的暴力( lì)（《雪国列车》的革命群体、《玉( yù)子》中的动物解放阵线、《寄( jì)生虫》中的穷人们以及这( zhè)里的18号米奇——如果非要这( zhè)么解读的话）。
过于认真地( dì)对待一部商业电影的“主( zhǔ)题”多少有些自讨没趣，那( nà)么在大众接受的层面呢( ne)？虽然“太空牛马”之类略显( xiǎn)搞笑的宣发展现了内地( dì)片方铆足了劲吃议题红( hóng)利的决心，但《编号17》之于它( tā)所代言的大企业螺丝钉( dīng)、996上班族们，显然远远不可( kě)能产生《瞬息全宇宙》（ Everything Everywhere All at Once , 2022）之于( yú)“东亚家庭”、《芭比》（ Barbie , 2023）之于女性( xìng)或者《哪吒之魔童闹海》（2025）之( zhī)于民族主义者的感染力( lì)，无论是褒义的振奋还是( shì)贬义的煽动。是因为奉俊( jùn)昊想要的太多了（除了阶( jiē)级，还有种族主义、极权主( zhǔ)义、殖民主义、伦理学……），还是( shì)反过来，因为他的思想和( hé)表达太没有野心、太隔靴( xuē)搔痒？或者说，同《悲情三角( jiǎo)》的情况类似，这种“寓教于( yú)乐”的、同时承担娱乐的功( gōng)能和寓言的义务而不感( gǎn)觉自相矛盾的主流电影( yǐng)创作思路，本就只可能导( dǎo)向轻浮与无力（但另一方( fāng)面，那些爱好拍摄“严肃深( shēn)刻”的社会题材影片的导( dǎo)演，肯·洛奇、阿斯哈·法哈蒂( dì)或史蒂芬·布塞们，也未必( bì)能得到批评者的好脸色( sè)）？甚或干脆说：阶级议题，就( jiù)其本身而言，已是一种落( luò)伍的俗套，相较于这个日( rì)新月异的世界而言不再( zài)有时髦性和时效性？——但若( ruò)果真如此，去年胜出的就( jiù)会是民主党，而不是……
或许( xǔ)事实恰恰相反：在这个马( mǎ)克·费舍所谓“想象资本主( zhǔ)义末日比想象世界末日( rì)更困难”的时代，阶级的悬( xuán)殊性和不公的普遍性成( chéng)为了最稀松平常的体验( yàn)，以至于没有人需要电影( yǐng)再来向我们一再揭示这( zhè)深入人心的常识；换言之( zhī)，如果说电影的表达看起( qǐ)来很陈旧，那是因为相关( guān)的现实问题本来就早已( yǐ)是一堆陈词滥调了，你又( yòu)能期待创作者从中发掘( jué)出什么新颖的东西呢？阶( jiē)级现实雷打不动，电影自( zì)然也换汤不换药地继续( xù)自我复制下去，直到最愚( yú)钝的观众也终于看穿其( qí)中的陷阱，即任何高举反( fǎn)资本主义旗号的文化产( chǎn)品，最终都只会作为所谓( wèi)“构成性例外”而被收编为( wèi)资本主义逻辑中的一环( huán)，生产着一种被剥削者的( de)倒错的享乐：购买一张电( diàn)影票，沉浸在资本主义（1亿( yì)美元成本）为你打造的一( yī)个反资本主义的故事里( lǐ)……为了不让这篇文章也变( biàn)成同样的陈词滥调，还是( shì)打住为妙，毕竟近段时间( jiān)的热门电影已经为这些( xiē)话题提供了足够多鸡同( tóng)鸭讲的各执一词，无需重( zhòng)蹈覆辙。
但我想强调的是( shì)，如果说电影对现实能施( shī)加的唯一影响力并非推( tuī)动变革、也非教育大众，而( ér)只是一时的博君一笑，那( nà)么大概正是在这一点上( shàng)，奉俊昊又一次输给了他( tā)的对手：许多人对《编号17》中( zhōng)的露骨影射颇有微词，认( rèn)为把政客及其狗腿子们( men)的丑恶嘴脸拍得那么形( xíng)同儿戏实在是不太高明( míng)的手段，然而比起特朗普( pǔ)本人在X上发布的那支离( lí)谱到令人哑然失笑的“Trump Gaza”AI视( shì)频 [3] ，只能说，呃，电影还是太( tài)保守了。没人知道特朗普( pǔ)是不是上帝派来“让美国( guó)再次伟大”的弥赛亚，但作( zuò)为美国有史以来最有网( wǎng)感的总统，他的确称得上( shàng)是炒作天才、先天抽象圣( shèng)体，我毫不怀疑在他的领( lǐng)导下，现实将会逐渐比任( rèn)何电影都更像一出讽刺( cì)喜剧，直到有一天美国人( rén)从睡梦中醒来，忽然发现( xiàn)自己已经身处在《南方公( gōng)园》（ South Park , 1997-2023）的某一集里，一如特朗( lǎng)普在白宫吵架事件末尾( wěi)所做的总结：“这会是个很( hěn)好的节目！”不是电影戏仿( fǎng)现实，而是现实成了电影( yǐng)“活生生的翻版”，届时好莱( lái)坞导演们是否也会像17号( hào)米奇一样，面对更强大的( de)复制体，而感到一种无法( fǎ)再在流水线生产的循环( huán)中永远存续的恐惧？
[3]h ttps://x.com/DK_ForCongress/status/1894615915255210430
正是( shì)：拍讽刺喜剧偶遇一国总( zǒng)统行为艺术，节目效果强( qiáng)如怪物，拼尽全力无法战( zhàn)胜。没有时间为奉俊昊8（第( dì)八部长片）感到悲伤，下一( yī)个抵达战场的是……奉俊昊( hào)9？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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